【忘羡】揽旧梦

*原著向,一个提前的中秋小甜饼……吧。

*小天使们国庆快乐嗷=w=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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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秋时分,玉壶光转,彩衣镇中已是一番火树银花的景象。

 

虽已到了萧萧黄叶闭疏窗的时节,此时却觉不出原该有的凉意来。许是阖家团圆的缘故,沿街家家红灯高挂,铺席买卖一水地排开而去,各家酒楼灯火通明,招揽声络绎不绝。欢声笑语如秋水般绵亘万里,吴侬软语于耳听来分外温柔。不论是垂髫幼童还是颁白鹤发、是俊朗少年还是豆蔻娉婷,人人眉目间皆是洋溢着一团喜悦的和气。

 

蓝湛归往姑苏蓝氏途中正经过此地,他原本不欲停留,却又思及那人说的什么劳什子“天子笑”,便又鬼使神差地折了回来。

 

说起来,每回魏婴在他面前念叨着姑苏盛产的天子笑极好喝之类的话,他虽面上尽是不为所动之色,不知怎的却也有了一种心痒之感。这种感觉他从未曾有过,他一向被姑苏蓝氏的条条门规束缚惯了,端的是清心寡欲,也不曾对什么有过太奢求的愿望。

 

譬如天子笑,譬如魏婴。

 

蓝湛闷闷地想着,彼时已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酒肆前。在江南一带,当垆卖酒,讲究的是一派清雅素净。店家是个着粗麻布衣的姑娘,看来也不过及笄的年岁,长得十分讨喜。一见蓝湛,她便整张脸都红透了,刚想从凳上下来,奈何那竟是把长身玉立的凳子,她脚还未沾地,就忙不及地摔了个五体投地。

 

蓝湛忙上前将她扶起来,道:“姑娘,你没事吧?”

 

那姑娘窘迫地冲他一笑,摆手道:“没事没事,我从小经摔,别的不好说,就是皮厚。”

 

蓝湛:“……”

 

姑娘心大,随手掸开身上的尘土,已又是一条厚皮的好汉。

 

她顺手点上一盏待客的煤油灯,问道:“这位公子,您想买哪一种酒?”

 

酒柜上被人熟练地摆开一个个柔夷一般大小的酒壶,每只青色酒壶外沿皆纹了一圈蝇头小楷,有的是“竹叶青”,有的是“梨花白”,不一而足。

 

每只酒壶的盖子都被开了一个小孔,各种不同的酒香便顺着小孔飘然而出,恍若须臾间历经四季。

 

蓝湛犹豫了片刻,方才道:“……不知姑娘是否有天子笑?”

 

“当然有!”那姑娘忙道,她转身从一个木柜中吃力地抱出了一只酒坛,那酒坛看起来极重,她摇摇晃晃地才勉强将它放在酒柜上。酒坛混着新泥,应当是最近刚挖出来的。

 

姑娘道:“这酒原本是专门给另外一位公子留着的,你若真的喜欢天子笑,也不妨舀去一些,想必他也不会介意。”

 

蓝湛道:“我……”

 

他话还未说完,便被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给打断了:“我当然不会介意啦!我和这位公子可是有交情的,你说是吧,忘——机——兄?”

 

正是魏婴。

 

云深不知处一别后,魏婴的身子骨抽条似的长得飞快,原本少年纤细的身板已有了些宽厚的意味,正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,稚嫩而英气。相较于原先还较为圆润的下颚,如今已显出了棱角分明的轮廓来,整张脸几乎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俊朗。

 

蓝湛心里一阵忽如其来的悸动,一向冷静自持的蓝氏名门之后此时竟觉出了自己隐隐的手足无措。

 

魏婴此人大概不知道何为“看人脸色”,于是秉持着“哪壶不开提哪壶”的正道,一把勾住蓝湛的脖颈,自来熟道:“我说忘机兄,你这个人真的太口是心非了。先前我送兔子给你,你一开始不要,后来还不是又要了?现在也是,说着云深不知处禁酒,结果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来买天子笑……”

 

蓝湛被他说得耳垂几乎红得快滴血,终于忍无可忍道:“魏婴,不要再说了。”

 

魏婴有心撩拨他,嘴上还是不依不饶:“你说你家叔父要是知道他得意弟子居然私底下买酒喝,你猜他会不会暴跳如雷?”他边说着,边脑补着蓝启仁吹胡子瞪眼、头发竖起三尺高的模样,顿时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。

 

大概是风动得太厉害,舞动的烛火里,酒幡猎猎作响,魏婴弯起的一双眼睛里,恍若盛了泱泱灌河的百川,无数的汹涌澎湃中,有一个蓝湛。

 

潮起潮落间,蓝湛顾此失彼地拾起散落一地的心绪,竟发现怎么也不能拼凑起一个完整的自己。而那一颗怦然的心,早已随着午夜不堪与人诉说的旖旎的梦境,吃里扒外地飞去了云梦之地。

 

他只好无奈地放任自流,默不作声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,再不去理他了。

 

魏婴自然不知道眼前的人还有这样丰富的心理活动,转头同小姑娘道:“你且先舀个两壶与这位公子吧,这酒我日后再来取。”

 

小姑娘爽快地应了声,边舀边羡慕道:“你们两位公子感情真好。”

 

蓝湛微微睁大了眼睛,随即掩饰般的恼怒道:“我与他并无什么交情。”

 

魏婴:“我们好歹也是同窗过几天的,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?”

 

蓝湛:“……”

 

魏婴继续道:“我们一起在藏书阁度过了好几日,我还给你画了小像,你都不记得了?”

 

蓝湛几乎没脸去看他了。

 

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?

 

然而他自暴自弃地发现,表面的恼怒背后,竟然是满满涨涨的欣喜。仿佛是干涸了许久的幼苗,初逢甘霖,便不要命地拔地而起,须臾间已高耸入云,企图与日月比肩。

 

他终于无奈地妥协:“记得。”

 

魏婴粲然一笑:“这不就好啦?忘机兄,我跟你说,做人是要实诚点的。别整天板着张脸,跟个小老头似的,开心的话就笑出来,还怕我笑话你吗?”

 

这话说得太贴心,蓝湛居然没有反驳他,也没有恼怒,只是低低应了声:“嗯。”

 

“我的天,”魏婴自言自语道,“他竟然没有骂我。”

 

 

 

 

一段插曲过后,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大半个中秋夜晚,好像从前那些少年间或多或少的意气相争、矛盾别扭都未曾发生过,彼此之间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有了一种难为外人道的心照不宣。

 

两人行至一棵大槐树下,沿街摊铺皆已逛遍,一盏高挂的灯笼在微风里瑟瑟发抖,跳动着微弱的烛火。

 

月色如水,温柔地流入滚滚的大江中,空里流霜隐隐绰绰地浮动,江天一色,缈无纤尘。

 

魏婴玩得尽兴,手里还拿着一包油纸包着的酥皮月饼:“蓝湛,今天谢谢你啦,下回你要是来云梦玩,我一定做东道主带你好好玩个遍。”

 

“不必。”蓝湛看着他,道。

 

“不必什么?”

 

不必……言谢。

 

十六岁的魏婴美好得如同一场镜花水月,仿佛轻轻一碰,就会支离破碎。

 

“蓝湛,江叔叔他们还在等我,我是偷跑出来的,再不回去,他们该急了。”

 

“……嗯。”

 

“那我先走啦?”

 

“……好。”

 

“那你是不讨厌我了吧?”

 

“……从未。”

 

附近华筵正酣的酒楼里,说书人一场终了,赢了个满堂彩。

 

此间种种,终是黄粱一梦。

 

 

 

 

蓝湛醒来之时,正于一叶孤舟之上,身边江水潺潺而过,偶有几片落叶失足落水,打着旋不肯离开。

 

彼时夜色如墨,星河低垂,乾坤浮动。

 

空中月轮皎洁,一如多年前那一夜的氤氲多情。而脸上热泪未干,他却觉此生已过,不知何去何从。

 

枕上片时春梦中,行尽江南数千里。

 

山雨忽至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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